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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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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.

見到她被“生辰禮物”四個字嚇得頓時清醒過來,杏眼裏滿是慌張和錯愕,裴彥蘇心頭又甜又堵。

他的音音有千百種模樣,每一個模樣他都喜歡。

眼前的公主嬌靨沁著粉紅,櫻唇濕潤,鴉羽長睫微顫,每一個呼吸都寫著錯愕。

作為這份錯愕的始作俑者,他是理解她的。

出征日是他的生辰,這不是他故意為之。他故意為之的,是那日在裴溯面前親手捏碎杯盞之後,讓自己的母親不要向公主提起任何關於他的生辰之事。

當時的裴溯皺著眉頭聽完,欲言又止,卻最終同意了。

裴彥蘇沒想到會在這裏再見蕭月音。

昨日他上了蕭府,向蕭俊提親,意料之內得到了婉拒。

而之後他又沖口而出,說想立刻見到蕭月音,又被蕭府上下推三阻四。

罷了,他又不想見她,於是不消片刻,起身便走。

之後裴彥蘇入宮請旨,趁著裴馳沒有嗑/丹/藥的難得清醒時刻,直截了當說明了自己的來意。

藩王未奉召擅入長安,原本是重罪,裴馳對他,也早就心懷不滿。

但裴彥蘇卻輕松說服了自己的這位皇兄。

理由倒是簡單,說他近來夜夜夢見蕭氏女,寤寐思服,實在難耐相思,便不管不顧千裏奔來長安,求皇兄賜婚。

裴彥蘇向來淡漠,除了早逝的父皇德宗,他甚至連母妃都根本不親近。

對一個身份暧昧的臣下女,即使前世糾纏,他也根本不可能動一點情。

但裴馳卻對他這番“愛大過天”的說辭十分滿意,大手一揮允了婚事,還把他留宿在大明宮內一晚,等著次日一早,去蕭府宣旨的太監回來。

但事情卻又橫生波折。

今日,那宣旨的太監回來,說蕭俊接旨的時候面色十分難看,雖沒有明著抗旨,但支支吾吾,顯然有所隱瞞。

裴馳聽罷皺緊眉頭,想到的,自然是蕭俊的錯處。

“六郎,看來你這位未來岳丈,並不滿足於女兒只在周王妃這個位置。”

裴馳的目光,落在裴彥蘇神色微凜的臉上。

他雖禦下之術平平,卻也對蕭俊這樣的臣下十分不滿。

他的公主裴玉容溫柔賢淑,與他少年夫妻,一路互相扶持。如今裴玉容第八次有孕,不久後便會誕下他唯一的嫡子,將來長大,也會順理成章繼承他的皇位。

相比起來,蕭俊那個所謂“天生鳳命”的女兒又算什麽,也只有自己這個一心追夢的六弟,才會如此重視。

“陛下,”裴彥蘇拱手,畢恭畢敬,“聽聞蕭大人向來恪盡職守,陛下旨意,他又怎敢違抗?”

“不如朕現在宣他進宮來,讓他向你我兄弟二人,當面陳述。”

裴馳難得用“兄弟二人”,來共稱自己和整整小他十九歲的六弟裴彥蘇。

“蕭府有隙,若再叫蕭俊入宮,恐更加六神無主,”裴彥蘇眼底略過一絲陰影,薄唇一角微收,“此事全因臣弟而起,陛下若不嫌棄臣弟莽撞,可以將此事,全權交由臣弟負責。”

“也對,”裴馳神色稍舒,“這畢竟,是六郎你自己選中的婚事。”

之後的裴彥蘇匆匆出宮,本來是要再去蕭府的。

誰知,並沒有行出多遠,皇家的禦輦卻壞了。

裴彥蘇頗有些煩悶,不想空等奴仆們重新備車過來,便要下車自己走。

哪知負責車馬的小奴卻根本不敢怠慢,直說附近剛好有一個車行,如果周王殿下不嫌棄那些馬車粗陋,他們立刻就能弄來——

那車行雇來的馬車也確實粗陋,不過是碾過一個石子,竟然把藏在他座下的蕭月音,也給抖落了出來。

蕭月音哪裏知道先前的變故,眼下連自保都困難。

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她便連忙起身,晃晃悠悠站了起來。

馬車空間狹小,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子,也只能微微躬身。

他看著她的動作,眼神涼薄如刀,也一直沒有說話。

蕭月音收回了悄悄打量他的目光,不由得暗嘆,這人雖然看著很兇,但長得卻很是好看。

甚至可以說,是她平素裏見過的,長得最好看的人。

他有一雙狹長的眸子,劍眉也如刀一般鋒利,鼻梁高挺,嘴唇很薄但顏色很淺,與他那幽深的瞳孔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他眸子的顏色極黑極深,即使是用他的眸色將她自己的淺瞳染得一樣深,也是綽綽有餘的。

在這樣的目光下,原本就畏畏縮縮的蕭月音,更是連話都說不全乎了:

“這位……這位公子,不如,不如您先坐?”

他微微弓著身子,壓迫感更強。

但是面前的好看男人又盯了她看了片刻,這才動身,坐回了他應該坐的位置上。

這下剩她一個人站著,她卻更加手足無措起來。

一定是因為他看人的目光實在奇異,她才發揮失常的。

此前,她很少見到外人,更別說外男。

蕭月音雖然不算聰明,但也知道一個弱女子在外,諸多不便,於是昨晚出府之前,她刻意梳了男子發髻,也換上了臨時偷來的小廝衣裳。

還費了很大的力氣,才把飽滿的胸脯裹得嚴嚴實實。

一晚上狼狽,面對眼前男子的謫仙之姿,她很難不自慚形穢。

何況馬車的空間狹小,她看來看去,竟然覺得他修長而曲起的雙腿,才是適合她坐的地方。

她剛剛摸過的,那雙腿十分結實有力,肯定能撐得住她嬌小的身軀。

……這是什麽危險的想法。

蕭月音微微紅了臉,低下了頭。

而那男子適時開口,打破了她的胡思亂想:

“這位小哥,你是誰?又怎麽會在我的馬車上?”

他的話和他的眼神一樣冷。

很好,他真的以為她是男人,這使得她放下了一點戒備。

“我……我之前被拐到長安來做家奴,好不容易,好不容易逃出來……”不需要裝可憐,蕭月音自己,本來就已經足夠可憐了,“被主家追拿,我情急之下,才只好躲到馬車裏,實在沒有辦法,公子,請公子不要為難我!”

裴彥蘇眸色微凜,只一直看著面前垂頭撒謊的蕭月音,面色不改,一樣撒起謊來:

“我也是從外地來長安做生意的商戶。長安百年帝都,乃聚龍之地,達官貴胄雲集,我也一心向往。”

蕭月音擡眸看他,那雙淺瞳的鹿眼,分明寫著“好騙”兩個字。

“聽了小哥之言,長安城的深宅大院之中,竟然也有拐賣人口這樣的惡劣行徑,也不知,究竟是哪一家?”

她那張前世裏只會說拒絕的小嘴,能編出多少謊言呢?

蕭月音眉心微蹙,抿了抿唇,最終還是把自己家牽扯了進來:

“就是禦史中丞蕭家……這位公子,你不會是和他們家做生意吧?”

府中中饋向來由冉氏掌握,家中的財政如何,蕭月音根本不清楚。

她只是心口有些發慌。

然而,偏偏是越怕什麽越要來什麽,只聽那男子頓了頓,才道:

“巧了,我這趟,也正是要去禦史中丞蕭俊府上。”

蕭月音頓時雙腿一軟,恰巧此時,馬車又碾過了一塊頗大的石頭,車廂搖晃,她站不穩,只能往前一撲。

好消息:倒也沒有撲到那男子的懷裏。

壞消息:因為先抓住了他的腰上的玉帶,然後還不知摸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,他的面色瞬間十分難看。

掙紮著想起來,畢竟這莫名其妙的跪姿也令蕭月音十分難受,但實在沒有抓手,又只能順勢,在剛剛抓到的那裏,又使了一把勁。

“若是有事相求,”目無凡塵的男子,語氣裏竟透出了一絲隱忍,“直接開口便好,何必行如此大禮。”

這下她更是又羞又急,只好順勢朝一旁翻身,靠著那馬車薄薄的車廂皮坐了下來。

“公子,我,我真的好不容易才從那蕭府逃出來,”她輕咳一聲,覺得剛剛的動作實在不像男子所為,又故意加粗了嗓音,“求求公子,千萬不要把我再帶回那裏……也不要,告訴蕭府裏的人見過我。求求你了。”

眼前的蕭月音羞紅了小臉,也完全不認識自己。

她一身樸素至極的上衫長絝,胸前的波瀾被緊緊束縛,淺色的發絲也被束得規規矩矩。

只是,哪家的小廝會有這樣姣好的容貌,又有哪家的小廝,從小臉一路白到脖頸,一雙玉手細皮嫩肉,一看就沒有做過半點粗活。

眼下她一人在外,隨便來個人,都可以肆意欺負她。

游戲既然已經開始,他便不會輕易叫停。

“我可以答應你。”裴彥蘇假裝淡定。

前世裏,她那張小嘴倒是求過他,只不過都是求他走開、求他快點、求他輕點。

但他又是誰,怎麽會聽她的。

“太好了!公子你真是大好人,大大的好人!”蕭月音面上的紅暈化成了欣喜。

“那……既然你要去蕭府,我肯定是不能再在車上跟著了。不如你好人做到底,找個偏僻無人處,把我放下來,好不好?”

那雙鹿眼濕漉漉的,她的長睫和她的瞳色一樣,顏色都發淺。

這樣可憐巴巴地求,倒是比前世裏多了幾分真誠。

“好。”

說完,裴彥蘇擦著她偏坐的身子又站了起來,拉開前面的車簾,吩咐那跟車的小奴直接往城外走去。

那小奴其實隱約聽到了一點車裏的對話,但縱使好奇心沖破了天靈蓋,也只能唯唯諾諾,多的一句不敢問。

畢竟是周王殿下,他要說什麽,都自然有他的道理。

蕭月音自然又是千恩萬謝,卻聽裴彥蘇話鋒一轉,問她:

“這位小哥,你既說自己是被人拐到長安來的,那請問,你老家又在何處?”

她抓著褲腳,又一次低下了頭,想了想,才回答:“幽州。”

撒過一個謊,必然就要撒更多的謊來圓。

不過說是幽州,本來也沒什麽錯。

畢竟她的目的地,原本就是幽州。

誰知裴彥蘇似乎低笑一聲:“今天可真是,事事都湊巧。” 笑音入耳,勾起了一絲癢,蕭月音不自覺擡首,向他看去。

他居然也會笑?

不得不說,薄唇笑起來也很好看。

如果眼神沒那麽兇,她一定會更加放心的。

“我從小在潞州長大,潞州離幽州很近。不過,我聽小哥你的口音,似乎並不像幽州一帶的,又是為何?”

蕭月音呆住,只咽了咽口中的津液。

自己根本沒去過幽州,又怎麽可能會帶那裏的口音?

為她披上衣衫、牽著她的手往外走,餘光隨意一瞥,卻在轉角的小幾上,看見了一團白色的絨毛。

那是她和靜泓約定的信物,北北的貓毛。

看來,她還是答應了靜泓。

她將他送走,然後和靜泓遠走高飛。

裴彥蘇快要呼吸不過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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